记录各种墙头

【猎九】一晌贪欢

我乱写的,时间线是猎星被安置在客栈那几天


PS:我终于想到tag了,喜大普奔。



 

下雨了。

猎星推开窗时,才知道吵耳的噪音来自于何。

绵密的雨滴从灰沉的天空潇潇而落,远处绵延青山在烟雨中如墨画清雅,近处翠湖绿柳,桃红芳菲,如隔一层轻纱,更显得景致如画。

他深深呼吸了一次,清新湿润的空气填充进了胸腔,他觉得有一丝舒爽。

原来祅灵漈国的雨,是这样的。他将右臂伸了出去,让冰凉晶润的雨滴尽情落在利爪之上。

你看,是雨。

他合了合眼,低声自语。

是祅国的雨。

你喜欢的。

猎星在圣界很少能见到雨。

自那次被改造后,从恢复意识,他便一直驻守伦天塔,无召不得踏出一步。所见只有冰冷的砖石土瓦,以及血狱中漫无边际的红。

幸好那时还有角星。虽然他当时并不知道他的名字,只以苦障称呼他,而角星口不能言,也并不愿意与他交流。但若非是有角星在,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熬过漫长而孤寂的时光。

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外出之中,有一次是被召去玄牝宫问话,离开途中恰好下了雨。

雨丝细细绵绵的,打在脸上很是舒爽。一撇眼间,他看到廊下有一株不知名的野花,很是独特,整株偏红,花瓣收着,隐约可见内中紫水晶一般的光泽。莫名的,他心底泛起丝丝波澜,不禁驻了足想要多看几眼,可立刻便被身后护送他回伦天塔的士兵上前催促。

他有些不悦,但也没有出声。

可他心中始终记挂着那株野花,于是在走出不远后,又猛的折返了回去,这突然的动作将跟从他的士兵吓得惊慌失措,连连惊叫规劝,一声一声的“冕下”落在耳中,他只觉得心烦可笑。

他很想冷笑着问他们,谁是你们的冕下,但终究是忍住了。

无用的情绪宣泄,毫无意义。

他径自去了廊下,将那株不知名的花连根挖了起来,捧在怀中,看也不看那些兵士一眼,脚下疾奔,迅速回了伦天塔。而在进入血狱的前一刻,他特意将花株放在雨中又沾染了些雨滴,才带到了角星面前。

血狱幽闭压抑,他与角星皆在笼中囚徒,可他比角星要好一些,所以至少在能力范围内,能为他缓解一丝哀苦。

他想要和他分享落雨,分享花叶,分享那自由的瞬息时光。

“你看,是雨。”他对着闭目沉默的角星说,“还有一株野花。”

他顿了顿,又笑一声,“你能嗅到吗?是外界的气息。”

他清楚地记得,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角星有了情绪上的波动。

角星看见那株花后,眼波剧烈颤抖,右目中翻涌的情绪几欲喷薄而出,他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。他能够看出,虽然角星眼中满布苦痛和悲伤,但,并不是讨厌这株花,相反,他应该是很喜欢的。

“你喜欢,我将它栽在这里,可好?”他试探着问。

在他的记忆中,角星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沉默,他们的交流,更多的是猎星自己在说,角星并不愿意与他沟通。

而这次,角星愣了愣之后,向他摇了摇头,神色寂寥而哀伤。

他想了一会,明白了角星的意思。血狱环境恶劣,寸草不生,绝非善地,即便这株野花看起来十分顽强,又如何能在这里地狱恶土扎根。

“吾明白了。”他说。

然后,角星第一次对他笑了,轻轻浅浅的一笑,还没等他仔细品读,便消失了。

他本该带着那株野花离开血狱,可是转身时他又有了别的想法。

于是他背着角星,将花栽到了一个他看不见的角落中。他想,总要一试,也许是能够活下来的。到时他便可以让角星日日看着,稍缓他眉目间的苦痛和悲伤。

可事与愿违,那株花不久便枯死了。

他懊悔了许久,但已无力补救。

不适合的东西,怎能生长在不适合的土壤中。

后来他才从一名恼人的修道者口中知道,这种花的名字叫小濂泷,乃是原生于妖国的植株。

那一刻,他的心脏忽地也抽紧了,他终于能够理解,那时角星为何会露出那样悲哀的眼神。

 

是从什么时候起可以感受到角星的心情和情绪的,他已经忘记了。

他只记得,自从角星愿意与他交流之后,他更是加倍珍惜每一次短暂的外出机会,在有限的能力范围之内,用他的眼,来为角星看更多的景色和事物。

他知道角星痛恨圣界,也可能痛恨自己。但,除了这个用着他的身体部分和器官苟延残喘下来的自己,角星还有什么呢?

他能感受到属于角星的悲伤、不甘、怨痛和对故土的魂牵梦绕,但,他能做到的,也就只有这么多了。

角星是圣界残酷人体实验的受害者,是圣界中人眼中毫无尊严的实验品,可以被随意分割改造抛弃,他又何尝不是。

他们都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,向往辽阔旷大的天地。如果不是那场惨烈的战争,如果不是那次惨无人道的改造实验,他和角星怎会困顿于这肮脏冰冷的地狱,只能彼此依存,煎熬挣扎,生不如死。

他又想,若非如此,他又会认识角星吗?

可是,不认识不是更好吗?他可能会在某一次外出时,与角星擦身而过,互换一个礼貌的微笑,一个试探的眼神,然后,越过彼此,再没有任何言语,就此相忘江湖。

 

 

“二……二老板。”小心翼翼的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维,他想了想,是螣九岐安排照顾他的客栈老板,一个谨小慎微的小妖,对他总是战战兢兢。

他知道,酒馆老板其实是对他的身份心存怀疑的。螣九岐第一次带他来到这间酒馆,那个小妖就一副欲言又止,疑云满腹的样子,奈何螣九岐实在太肯定太坚决,也就没敢再说什么。

想着,他又觉得莫名好笑。

何以如此。

“吃的我就放在门口了,下雨天凉,二老板快些吃吧。”说完,脚步声又匆匆地离开了。

不让他人进入这间房间,是螣九岐下的令。

他本就喜静,现下里更厌生人打扰。

螣九岐竟能摸透他的心思,委实出乎他的意料。

看着他对那个小妖事无巨细地交代嘱托时,猎星的确有些惊讶于螣九岐的心细。因为螣九岐看起来实在是个养尊处优、骄生惯养的贵公子,不想他也有这样体贴入微的一面。

只是……

他合眼黯然一笑。

这样的体贴,并不是为了他。

他又抬眼去看阴霾的天空,铅灰的云层沉沉压催,让他的心情也不自觉沉闷下去。

 

来到这的第一天,因他精神不稳,心魂未定,对陌生的环境尤为敏感,警惕地绷紧全身,难以安眠,螣九岐不敢离他寸步,连睡觉都和他挤在了一张床上。

夜里他从噩梦中频频惊醒,瑟缩着,痛苦到难以自控。而在此时,他颤抖的身躯被用力拥入了一个干净温柔的怀抱之中。

“义兄别怕,有小九在。”螣九岐含含糊糊地嘟囔着,分明还在梦中,却将他抱得紧紧的。

猎星有些发愣,抬头看着那张单纯安恬的面容,心中翻涌起说不清的滋味。

那双抱住自己的双臂柔软却坚定,无意识的摩挲着,舒缓着他惶惶难安的灵魂。

一室安静,窗扉未掩,有冰凉的带花叶气息的夜风慢慢流过,混着螣九岐身上散发着的干净清冽的气味,一同弥散入他的鼻腔。

嗅着那柔和的气息,听着一声声规律的心跳,他合上眼睛,跼蹐不定心魂终得安宁。

 

螣九岐从不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,从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了。

明明该是生死攸关你死我活的战场,单纯的妖却认定了他便是角星,不愿与他对阵,哪怕直愣愣地被他打了一掌都不知道反抗。

那双紫瞳写满怨怒不甘,淬血诅咒,没有一分是对着他。

他的心也是突兀地疼了起来。

左眼血泪滚热,滑过面颊,紧紧巴在脸上。他觉得难受,觉得无法呼吸。

这是什么心情?他问自己,也问角星。

可角星回答不了他,角星的声音,早已在某次实验中,被彻底的剥夺了。他也回答不了自己,因为这种心情对他而言,是前所未有的陌生。

然后他听到了螣九岐唤他,“义兄。”

他的心脏更疼了,疼得他浑身发颤,疼得连神志都开始混乱不清。他头一次有那样剧烈但莫名的情感,剧烈到让他恐惧。

他逃走了,逃到了自以为安全的地方,可面上血泪犹温,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,摧折他脆弱的精神,让他反复忆起那股铺天盖地的,难以挣脱的悲伤。

全身每一寸骨头,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不停叫嚣着告诉他,回去,回去,到他身边去。可,回哪里?到谁身边去?

他在那样的折磨下嘶吼,痉挛,心脏绞紧,血泪不干,疼得死去回来。

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,没人向他伸出手问他一句发生何事。

在意识恍惚中,他好像又回到了血狱。在那猩红诡谲的血雾中,他看到了角星残缺的身影,以及他脸上悲恻哀恸的表情。

他嘴唇翕动,残存的右目漫下血泪。

然后,猎星终于听到了他期盼已久的,角星的声音。嘶哑,绝望,哀哀欲绝。

他说,“求你了。”

他打了个激灵,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,冷汗浸透周身。

他蓦地明白了,原来,这就是角星埋藏的惦念,是属于他最沉重的、最难以解脱的怨殇。

求我?

求我吗……

山林中回荡着突袭而至的夜风,他不禁抖了抖,只觉四肢发寒,明明尚是春日,却无端觉得身处数九寒天。他用利爪掩上左眼,浑身颤抖难抑。

求我什么……

我这与你同样被囚在血狱的困兽,又能做什么?

他笑出声来,笑到魔眼裂痛,笑到右眼滚烫地落下泪来。

他了解角星,却不能够真正为他做些什么。他带回的外界的信息,他为角星吹奏的乐音,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调剂,隔靴搔痒都算不上。他知道角星期盼着死亡,期盼着自由,盼望着回到故土,可是,无论是出于身份,还是出于私心,他一样都做不到。

所以角星应该还是会怨他的吧。

于是当他感应到角星被带离了堕罪血狱,性命垂危时,他心中竟也有几分近乎解脱的轻松。

角星死了,他的心也如同被挖去了一半,连灵魂都感受到了被切割撕裂的强烈痛楚,可痛过之后,仅剩下一片死灰。

他憎恨血狱,憎恨束缚在自己身上的一切,可后来血狱没有了,角星也死了。他的束缚确实没有了,却也如同被斩断了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,惶然不可终日,不知何去何从。

凄怆孤寂浸透骨髓,角星最后的嘶哑笑声和湮灭的残躯反复不断在脑中重叠,从精神识海的最深处生出恶障,如毒蔓一般绞紧他的胸腔,尖刺扎穿心脏,淋漓淌出斑斑血泪。

摇摇欲坠的意志如同被捆上重物,被沉重的回忆和无可解脱的梦魇踢进了名为绝望的漩涡之中,拉都拉不回。

 

 

 

会来到螣九岐身边,是因为角星的渴望,还是因为自己的渴望,他已经分不清了。

但,又似乎并不需要分得那么详细。

在有限的几次接触中,他逐渐明白了,为何角星会对这个弟弟样那般放不下。

明明是被宠着长大,没受过什么挫折和委屈的骄矜贵子,却也会对在意的人迁就护持,万般忍让。

螣九岐每一次,都竭力把自己伪装得十分成熟可靠,强撑着若无其事的外表,安慰他,照顾他。

很容易就会沦陷的,那样赤诚的目光,那样真挚的叮咛,那样热烈的情感,以及,那灿烂明媚的笑脸。

他不曾体会过那样毫无保留、不求回报的关心和在意。他也不曾看到过那样纯如赤子的一片丹心。

尽管明知道,这些都不是属于他的东西,可他仍然不受控制地沉溺进去了。

那一刻被螣九岐拥住的他,心神尚不稳定,可却有一个念头,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肯定。

他要留下来,留在螣九岐身边。

 

 

 

又是夜里了,雨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。

他觉得身子是乏了,脑子是累了,可心里,却依然跟缺了什么似的,总也无法入睡。

辗转良久,忽地听了门外有渐渐靠近的脚步声,轻轻的,生怕扰碎清梦一般。

门小心翼翼地被推开,螣九岐几乎是屏着呼吸向内看来,当看到他时,明显松了口气。

“义兄,你没睡啊。”他笑了,瞳仁闪闪亮亮,如同被净水洗过的晶石。

猎星看着他长舒一口气后明快安然的笑容,点了点头,简单应了个“嗯”字。

螣九岐向屋内扫视了一圈,见未燃灯火,便主动上前将蜡烛点燃,边说道,“我这两天都没时间过来,义兄,你还好吗?”

柔和的烛火照亮一室昏暗,他稍稍合眼,适应了一下光亮,才低声说道,“你有事,不必费心陪我。”

螣九岐愣了愣,转眼过来看了猎星许久,摇头轻道,“说什么费心不费心,我们是家人啊。”

话语中的叹息和失落让猎星有一瞬间的失措,他于是跃下窗沿,向螣九岐走了过去。

螣九岐的视线避着他,正若无其事地歪着头抖着被雨水淋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。

猎星看他动作有些僵直,平日粉润的嘴唇都泛了白,就拿了条干的手巾递给他,迟疑了一会,干脆拉着他坐下,慢慢帮他擦拭发间的水珠。

螣九岐抬头看着他,眼中微芒闪过,又赶紧低下头。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一声,也没拒绝,耳根悄然泛起微红。

螣九岐的头发很软,细绒绒的,很是浓密,在灯下隐有流光,缎子一样,猎星手下很轻,他从前没做过这样细致柔情的事,只能是笨拙又小心地试探。他问,“要不要泡个热水,换身衣服。”顿了一瞬,又补充道,“你怕冷吧。”

闻言,螣九岐猛地抬起头来,差一点磕到了猎星的下颌。

一双紫红色的瞳仁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的惊喜,他说,“你记得我怕冷的事情啊?”

猎星笑笑,不置可否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最后螣九岐还是被猎星赶去泡热水澡。虽说堂堂大妖,倒不至于因为一场小小的阴雨,一点微弱的寒气而伤身,但螣九岐看到猎星眼中的关心和担忧,便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。

猎星目送螣九岐脚步轻快地跟着酒馆老板离开的背影,直到他关门之后,神色才黯淡下去。他看着手里潮湿的手巾,微微塌下双肩膀。

叹息了一声,他又用利爪掩上左目,魔眼隐约跳扯着细微的疼痛。

这样,好吗?

他问自己,也问那个逝去的灵魂。

但,不会有回答。

 

心头又不自觉浮起那股无法挣脱如影随形的不安惶惧,他慢慢吹奏起那首熟稔于心的乐音。

他已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学会这首曲子,从前只知道这是回荡在角星记忆深处的曲调,后来才知,原来这是螣九岐所奏。曲调悠扬空灵,能够安定神魂,令他高度紧绷地心神得到片刻的轻松。

螣九岐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是湿淋淋的,发梢离落地滴着水,很快洇湿了地面。

他换了身轻便柔和的衣服,拆了头上精致的发饰,看起来更加纯稚干净,整个人都散发着清新雅淡的气息。

“义兄,你从以前就喜欢这首乐音,看来,你的记忆虽然残缺,但一定会慢慢回来的。”他歪着头看过来,满目欢喜欣悦。

猎星眼中微芒闪过,未答,只笑了笑,将他叫过来,用他带回来的新布巾继续慢慢帮他擦拭不住滴水的湿发。

螣九岐闭着眼睛,面上带着点满足的笑意。

猎星爱看他的笑容,温暖亲和,如同他记忆中在圣界那几年甚少能窥见的太阳,也像是三月里拂面的春风,和煦得好像连心都能化开。

待发丝半干,又拿了柄木制的发梳帮他梳理。螣九岐的头发很柔顺,梳齿穿插在如瀑的长发间,极容易便从发顶顺到了发梢。

一梳梳到尾……

莫名地,他脑中蹦出了这么一句话。

细想想又不知是从何处听来,有何意义。

他略一摇头,将无绪的想法甩出脑海。

他掌中虚虚握着螣九岐的发,像是握住一匹丝滑的紫缎,发间带着清新甘洌气味,闻着十分舒爽,他轻轻捻了捻,微俯身,凑得近了些,嗅着他发间散出的清香。

他忽地想起,莱乡圣界的女子,多以花汁掺入皂粉中用来渥发,这样清洗过后,发间便会染上花香。而因圣界以女为尊,奉妻为主,男子又多会亲手制作皂粉或胭脂来向女子示好,彰显自己的细心和巧手。

他从未学过那些技法,好像也从没想过自己需要一名妻主,更觉得那种行为太过稚拙。

而此时此地,他在为螣九岐梳发时,第一次觉得,也许,只是他当时不懂罢了。

“这样真好。”螣九岐忽然出声。

猎星手下一顿,这句话来的太巧,一瞬间竟让他有些恍惚。他迟了片刻才出声,“什么?”

“角星义兄,这些年,我以为……”螣九岐压低了声线,说得很慢,但依然没能掩盖住颤音,他长长呼了口气,面上竭力撑出了微笑,转过身抓住了猎星的手,仰起头看向他,含着几分泪意的双瞳越显清澈真挚,他说,“幸好,你还是回来了。”

螣九岐的手很凉,可攀握在他那只利爪上时,却让他感受到一阵比一阵强烈的,烧灼的刺痛,猎星无声地切齿侧目,避过他真诚的目光,只觉五内俱焚,连呼吸都针扎一样疼了起来。

“角星义兄,这些年你是怎样过来的?是小九无能,没有能早一点找到你,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……”

发着颤的手心疼不已地摸向他的面颊,落在他肩颈上隐约露出的伤疤,再抚向他明显属于人族的手臂。

“他们对你做了什么,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。”

话语中是真切的关心和愧疚,眼中更是雾气氤氲,几乎就落下泪来了。可那般浓烈的感情沉沉压过来时,猎星却只听见了自己脑中某根弦彻底崩断的声音。

他开始颤抖,开始绷紧全身,将才被他强行压下的不安狂烈反扑,搅弄着本就不稳的心绪,意识都跟着陷入迷蒙,翻覆不休。

螣九岐察觉到他的异样,以为他又陷入了意识不稳,连忙起身焦急询问。

“义兄,角星义兄!”

满是担忧的惊唤。

一声、又一声。

似利刃,如毒箭,穿心裂魂,将他割得鲜血淋漓。

于是猎星只能伸出手,将螣九岐死死拥入怀中,用恨不能将他揉碎的力气,向怀里按压,收紧。

螣九岐吃痛,闷哼了一声,但顾虑义兄的情绪也不敢反抗,只能艰难地抬起手臂,抚上他的腰背,轻柔地摩挲着发颤的身躯,轻声细语道,“义兄,发生何事?别怕,这里不是圣界,有我在,我保证不会让别人动到你。”

闻言,猎星无声地苦笑,他不知道该怎样向他说,向他解释,艰难地动了动嘴唇,面色越来越沉,索性又连双眼一起闭上。

螣九岐越发心焦了,但也只能任由他抱着,向他说些话安抚他的情绪,别无他法。

“小九,小九……”猎星俯下头,贴在螣九岐耳边,一遍一遍地唤他。

螣九岐看不到猎星的脸,但也能察觉到,拥住自己的人此时陷入了巨大的不安和恐惧中,于是便出声应他,“我在,义兄,你放心,小九就在这,哪都不去。”

猎星抿住了唇,神情中隐约透出几分无望的悲哀,迟疑许久,他才向螣九岐说道,“答应我,不准离开。”

螣九岐虽然觉得他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奇怪,也仍旧点了头,予以肯定的回答,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
得到了肯定的回答,猎星的笑却更为苦痛了,他慢慢放开了螣九岐,情绪交错的混乱让他的脸上呈现出怪异的迷蒙惶惑,乃至扭曲。心神虽稳了下来,可敛紧的眉和沉郁的目看起来越发晦暗绝望。

螣九岐也蹙着眉看他,忧悒心焦,却不敢多话,生怕有那句话说的不对又激化了义兄的情绪。

“抱歉,弄疼你了。”沉默良久,猎星向他道了歉,而后半垂着头,小心地避过了螣九岐的视线。

 

 

直到就寝前,他们都没再说什么。

螣九岐为了看顾他,依然选择了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。

熄了为数不多的光源,整间屋子便陷入了静寂的黑暗中。

窗外的雨淅沥绵延,打在花叶上,落在窗檐上,点滴有声,不绝于耳,无端催出几分沉郁和不安来。

猎星便翻身侧躺,专注地去看螣九岐。

螣九岐应是累极了,很快沉沉睡了过去,只是一只手还捏着他的衣角,生怕他会趁着他睡着逃走似的。

熟睡的面容恬静而单纯,在杳渺微弱的月光下,更添几分柔和。

猎星听着他绵长均匀的呼吸,慢慢平定着自己纷乱的心绪。

他垂目沉思良久,忽而半起身,向螣九岐的面容俯下头去。

唇悬停在螣九岐的唇角片刻,没能落下去,又慢慢移开。

我会下地狱吧……

猎星吻上螣九岐的额头时,这样想着。

顶替了别人的身份,夺走了别人的人生,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仍犹自贪心不足。

这样卑劣的我,一定会下地狱吧。

他合了合眼,紊乱的思绪打乱了呼吸。

睡梦中的螣九岐有些不适地哼出一声,然后向猎星怀中挪了挪,靠得更紧了些,抱着他,迷迷糊糊地小声说,“义兄别怕。”说罢,蹭蹭他的胸口,又沉沉睡了过去。

喃喃的细语,睡梦中都放不下的担忧,给他的本就不堪重负的心脏又叠上一层重压。猎星俯下头,以额头抵住他的发顶,只觉眼角发烫。

心内如焚如绞。他却是珍而重之将螣九岐寒凉的身躯小心地拥入怀里,慢慢抱紧,嗅着他身上清新柔和的气息。

下地狱便下地狱吧。猎星又笑了,苦痛也嘲讽。

至少,在那之前,他拥有过这片刻的美好。

阴晦暗沉的天边倏地划过白亮的闪电,如利爪撕开漆黑的夜幕,料峭的寒意如潮水漫过身躯,猎星觉得很冷,冷得想要发抖。他将面容埋在螣九岐颈窝,左眼慢慢流淌下血红诡谲的泪。

他想,在往后的许多岁月中,他都会重复地梦到这一刻,即便有一天他什么都不记得了,也会记得这个晚上,记得螣九岐带给他的温暖安宁,记得这份他从别人手中,偷来的梦幻泡影,记得这一刻的风所携带着的,沁入心魂的……悲哀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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